第十五章

    发烧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或许是他真的太糟蹋自己，这一病就烧了三天，整个人都没有精神，耷拉着眉毛垂头丧气的，眼神里带着一股灰心丧气的茫然，被烧得双眼水润发红。学长有时候会接一盆温水，替尹乐擦洗身子，有时候是走进来喂些吃食。许多时候，他都留着尹乐一个人，没有开窗，一盏暖黄的夜灯在黑暗中持续不断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让疲惫不堪的尹乐藏在黑暗里沉睡。

    这种无声的温柔，让疲惫得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尹乐慢慢积攒了一些精神，在三天后，能够主动璇开门把手，往外走。

    他离开学长好像只是短短几个月，有时候觉得很漫长，有时候却又觉得只是一瞬间。他对这里的熟悉，像是刻入骨子里一样，像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双腿盘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等待学长回来。

    “喵——”

    尹乐低下头，看见一只白色蓝眸的短毛成年猫正抬着头冲他叫唤，紧接着身子一退，往后一蹬，踩着沙发，把肉垫搭在尹乐的腿上，又轻轻地叫唤了一声。

    尹乐忍不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伸手去挠猫咪的下巴，猫咪主动凑过头来，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一阵乱蹭，身子也踩着尹乐的腿往他怀里一钻，黏糊糊地舔着他的手指。

    这只陌生的，黏人的猫咪，亲切地贴着尹乐撒娇，尹乐也忍不住伸手拥抱这个活物，低下头亲吻着猫咪的脸颊。

    推开咖啡馆门，年轻的男人张望了几下，墨镜往下滑，确定了云江的位置，径直走了过来。

    莫星珩。

    这个年轻，富有活力，被万千人喜爱的顶流明星，确实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魅力，精致的脸蛋上挂着温柔的笑容，风度翩翩地对着云江伸手。

    “你是他的学长?”

    握了一下迅速分开的莫星珩，往后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他无疑是有精心装扮过的，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往前略微倾斜，含笑着不动声色地施加着压力。

    “尹乐的保护者?”

    “很抱歉，我自作主张用了这样的自称。”

    云江笑着退让，并不在这些没有意义的方面做过多的纠缠。他单刀直入地讲出自己的目的。

    “请你不要再纠缠小乐了。”

    “为什么？而且为什么是纠缠？尹乐对我很满意，也喜欢我，我有权利追求他，不是吗？这个缘分的开始，可是由尹乐决定的。”

    莫星珩对着这个，据说把尹乐完全保护起来的老男人感到愤怒，他本来已经抓住尹乐，只是一时疏忽，他的公主就害羞地逃跑。他对于自己没有让公主感到安全，对他产生误会的事情十分懊恼，也更加痛恨那些阻拦他的人。

    是尹乐选择了他，他来回应尹乐的选择，有什么不对吗？

    云江对这个年轻，自大，不知收敛的无耻青年感到叹为观止。如果他当初肯稍微无耻一点，或许尹乐也不会遭到现在这样巨大的打击。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了肚子，越发觉得前途堪忧。

    “这只是一场误会。”

    云江直面着面露不屑的莫星珩，稍微停顿了一下，对着想要上前的服务生摆了摆手。他并没有觉得需要在这个人身上浪费那么久的时间。

    “你并不清楚，小乐选择你的动机。事实上，这只是男人对于美色的本能追求罢了，你确实很有资本，也充满魅力，但是小乐从未对你表现过喜欢的情绪吧？”

    “请不要着急反驳，你仔细回想看看你们之间有什么互动吗？据我所知，你在几天前甚至连小乐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这样子，你觉得就算你见到小乐，小乐会感到开心吗？”

    “事实上，小乐因为你的事情，整个人非常难过，他对你确实存在愧疚，但是这并不是你找借口纠缠他，折磨他的理由。”

    “所以，请你，立刻，马上，消失。”

    云江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对于莫星珩或者其他人，或许会有点小小的厌烦，但是这也只是出于他们让尹乐困扰产生的。除去尹乐之外的人，他都温柔有礼得像是冷冰冰的机器人，永远隔着一道泾渭分明的距离。

    “年纪大的人还真是顽固。”

    莫星珩承认自己生气了。他一眼就可以看出，对面的男人有着足够的信心，似乎完全相信尹乐会同他一个阵营。这种自信比对对方的言词更加刺激他，毕竟他就是一个可怜的，只知道尹乐姓名的，陌生人而已。他甚至想到对方拥有和尹乐共同创造的过去，就觉得怒不可遏，以至于露出艳丽到极点的笑容，展露出锐利的锋芒。

    “那你现在让尹乐当面和我说，我只接受他对我说的话，任何试图替他发言的，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充满嫉妒心的丑陋老男人罢了。”

    “那很抱歉，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小乐和你见面。”

    云江不为所动，甚至主动往后靠着沙发背，盯着桌面上的杯子表露出逐客的意思。

    第二个踏入咖啡馆的，是尹乐的上司，乔卫。

    对方还穿着工作的制服，脸上带有疲惫，焦躁，让本来就冷酷的神情越发不近人情，走过来的时候气势凌厉到极点，对方坐下时并没有主动询问云江，而是招手喊了服务员，点了一杯热牛奶。

    “尹乐现在怎么样？”

    成熟稳重，已经独当一面的精英人士，直接抛出关心的话题，“他之前的状态很不好，我很担心，也是我的错，没有好好照顾他。”

    “已经好多了，烧也退了。情绪上可能还不能接受。”

    云江心里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虽然明知这个人比莫星珩棘手，但是也不免为对方的关心感到一丝亲近。这样子成熟可靠，理性明智的人虽然同样棘手，却比仗着年轻肆无忌惮的人要好得多。

    “我很抱歉，最近工作太忙，没办法分出精力照顾他。”

    云江试图打断对方，想要说乔卫并不对尹乐负有任何责任。却没有想到对面的人忽然抛出一颗地雷。

    “我怀孕了。”

    乔卫努力压住内心里的一点得意，继续不动声色地说着，“是有个自称加尔玛的系统找到我，和我说的。他说我需要尽快处理自己的生活，好好休息，把孩子生下来。我想，尹乐生为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有知情权的，当然，我不会拿这个要挟他，他本人的意愿最重要。”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云江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有点粗暴地打断了乔卫的话。

    “不行，怀孕这个事情不能说。”

    “小乐接受不了的，这会让他崩溃的。现在的情况已经够让他烦心了，你说这个事情，只会让他再次崩溃。”

    云江紧紧地看着这个狡猾，精明的青年，着实感到棘手。

    “我也怀孕了。但是小乐也一样不知情。”

    “我可以让小乐和你见面，你怎么让小乐接受你，我不会阻止，但是这个事情绝对不能说。”

    乔卫慢悠悠地举起杯子抿了一下。为了调整工作，安排出假期，这几天他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照理说，现在这个场面已经算得上是小胜一把，但是仍然忍不住试图压迫对方的底线，争取更多的利益，毕竟他可是贪婪的商人。

    “我很感谢你对尹乐的照顾，但是尹乐是28岁，而不是18岁吧。我同尹乐相处的时间虽然不算长，却并不觉得，你可以全权替他做主。你这样子事事包办的姿态，虽然真的是一个如同父母一样可靠长辈，但是真的是尹乐想要的，需要的吗？”

    云江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酸楚，不是来源于对方，而是来源于他自己。他毕竟和尹乐经历过争吵，失望，最后不得不妥协分开，即便现在知道尹乐同样对他抱有特殊的情感，他也很难确定，自己的做法是否完全正确。他无法拿尹乐作为赌注，去尝试任何一个可能滑向糟糕结局的选项。

    “乔卫。”

    云江停顿了一下，沉淀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是的，小乐确实和我有不快，我也确实不可能全权代表他作出决定。但是我愿意去承担那些痛苦，为此面对他的失望，我也可以坚持。毕竟做了这样子的决定，他就永远不会是那个做错事情的人，只会是被人蒙蔽，被人欺骗的人。”

    “你很聪明。但是我也必须要确保，你绝对不能用任何形式让小乐知道，你怀孕了这件事情。这太大，太难以接受了，他的状态才刚刚好一点，你不能毁了他。”

    “我怎么会是毁了他，我不需要他负责。我只不过是出于一个父亲的角度，认为他也有知情的权利。”

    云江皱着眉注视着不肯松口的乔卫，他们沉默相对片刻。

    “你觉得你这样子可以趁虚而入吗？”

    云江试探着对面人的想法，努力想要找出让双方妥协的地方。这个贪婪的年轻人恨不得把尹乐身边其他人尽数踢开，用道德的枷锁牢牢绑住尹乐。他有点不耐烦，想要看到对方因为这讨厌的算计落空时的狼狈样子。但是他不想让尹乐继续纠缠在其中，只好后退一步。

    “如果想要说，那么等你生下来再说，也是一样。”

    云江叹了一口气，“现在，小乐还没有准备好，你不能说。我也怀孕了，在没办法藏住肚子的时候，需要有人照顾他，我希望这个人会是你。或许那个时候，我们可以讨论些其他的事情。”

    乔卫想了想，决定接受，毕竟来日方长。

    “那么，辛苦你照顾尹乐。我这周就会做好安排，可能需要休息三五天，到时候会登门拜访，你会和尹乐好好说吧？”

    “照顾小乐是应该的。你也不必急于一时。莫星珩也不是什么小角色，也请你上心关注下，你也不想小乐被其他人分走太多心思吧？”

    “当然。”

    “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