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孤城身世

    军中人人都道李孤城有一个好养父。

    李孤城原是将门遗孤,战功赫赫的李家在狼牙军和朝廷的攻歼算计下只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只留下尚不足五岁的李孤城。曾经煊赫鼎盛的世家败落后,朝中无人不避而远之,唯有曾忠心侍奉李家的厨子王兴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独自抚养李孤城连同自己的女儿一起长大。

    李孤城曾因此事被送来军中历练的世家子弟们调侃,言辞中满是不屑与恶意,说他虽是个丧门星,却贴上个便宜养父肯带他这个拖油瓶,若非有人庇护,怕是早已饿作了街头的叫花子,劝他比起参军不如好好做个下奴伺候养父,莫叫恩人心寒。而他十八岁那年一战成名,立下军功连擢三级,从此军中无不震服。

    然而这些都只是李孤城人前的体面。

    十八岁前的李孤城,确是把王兴当做恩人对待的。

    家中惨遭灭门之祸时,李孤城虽年幼却也懵懂知事,暗自下决心终有一日要再立军功重振门楣。而对于养父王兴,李孤城在日后的一次闲谈时才知,他在自己尚未出生时还是个山野粗人,曾救过受重伤的父亲一命,才被父亲投桃报李接济到家中做了个管厨房的闲职。算上自己竟是对李家有过两次救命的大恩,从此更是把王兴当做恩重如山的长辈相待。

    而王兴自己却并非他人眼中的高义之人。

    因从小生得肥头大耳,粗鄙笨讷的长相让他几乎没几个朋友,加之与常人不同,比起女子更偏爱男子,早已性格扭曲招人嫌弃,救李孤城父亲那次不过是看他与自己年纪相仿又高大英俊,见色心起,只是还未动手时就被前来寻他的下人们的排场震住,才博得个救人于水火的好名声。被安排到本家做事之后,李孤城父亲可怜他老后无依,又给他配了个盲丫鬟,自以为已是对恩人恩深义重,在王兴眼里,却是到嘴边的肥肉没啃到,更当这个盲丫鬟是对自己的羞辱,表面上感激涕零,背地里却恨得咬牙切齿,看着当年俊朗的青年随着年岁增长更添雍容成熟的气质,而自己不过是个遭人奚落的肥丑厨子,几乎要被心底的妒火与欲望烧穿。

    好在机会来了,李家灭门那日,他终于笑出了声。他看着年幼的李孤城,想象他长大后会如何与他俊逸挺拔的父亲相似,就借着由头把他过继来抚养,只待他长成之日,便要把这当做一场李孤城父亲欠了他二十多年的肉偿。

    十八岁的李孤城已经生得与他的父亲一样高大俊朗,几年的军营生活更让他平添几分狠劲和狼味儿,每日巡逻回营时,在几十个龙精虎猛的年轻人里也是最耀眼的一个。此时的他有疼爱他的养父,有一群交心的战友,可期的未来正慢慢治愈着他心中家族灭门的伤疤,夕阳照在他俊朗的脸上也不及他的眼眸明亮,这样的一张面容正褪去青涩,已有几分凌厉和威势天成,挺拔的鼻梁上滴落的汗珠都像是能把山野灼穿。

    “李哥,这次休沐兄弟们打算去城里转转,你要不要一起?”

    “李哥得回去王叔那儿吧,你看李哥哪次愿意跟你们闹腾,人家得回去陪他养父。”

    “李哥对王叔也太好了,我对我爹娘都没这么孝顺……”

    “行了,瞧瞧你那德行,也敢跟李哥比。”

    李孤城噙着笑,他对王兴十分敬重,更是把无法报答亲生父母的恩情回报在王兴身上,极尽孝悌之义,总之,他非常珍惜现在的生活。

    “王叔,我回来了。”李孤城卸去一身轻甲,露出一身纯白中衣包裹着的上身,被汗水打湿已有半透明之感,胸膛随呼吸微微起伏,衬得胸肌很是健壮。

    “快先喝口茶歇歇,今日是你小妹的生辰,我做了一桌子好菜就等你回来。”王兴端过去一杯热茶,被横肉挤到快眯成一条缝的双眼目露精光,在李孤城身上来回扫视着。

    “谢谢王叔,这种事就让下人去做吧,您享享清福就好。”李孤城笑得俊俏爽朗,打量着这套三进三出的宅子,这是他拿军中省吃俭用的饷钱和立下战功的赏赐,特地给王叔安享晚年购置的。“有什么不足的和我说,我着人去安排。”

    王兴憨厚道:“都好,都好,没什么不如意的。”心里却已经把李孤城扒了个精光,想着借这次由头,定要把这小狼崽子吃到手。

    二十多年前王兴就惦念起李孤城的父亲,如今的李孤城不仅继承了他父亲的一身傲气,在军中打磨出的刚毅和骁勇更让人想看看把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青年踩到尘埃里会是如何的快感。

    两人正闲聊着,便看到里屋出来个身材胖矮的姑娘,也就是王兴口里的李孤城小妹,为当年王兴与盲丫鬟所生,叫王诗薇。

    “大哥回来啦,半月不见,小妹很是想你。”王诗薇故作娇羞之态反而显得她有几分滑稽,而李孤城自小拿她当妹妹疼爱不作他想,自然地笑着点了点头,又从行囊里拿出根首饰递过去,王诗薇则更是高兴得面红发赤。

    王兴自是看得出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心思,心中冷哼了一声,自己还没吃到怎么会让她在这里惺惺作态,打断道:“咱们先吃饭吧,有什么话边吃边聊。”说罢拍了拍李孤城的肩,又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胳膊,因着寻常就与李孤城这般亲近,李孤城也并未多想。

    一顿酒足饭饱后,王兴已有了醉意,故作伤心地拉扯着王诗薇的衣袖:“薇儿,今日虽是你的生辰,却也是你娘故去之日,你娘身体本就柔弱,生下你还没来得及看你一眼就走了,每每想起爹都伤心啊。”

    王诗薇以为父亲是真的难过了,便安慰道:“爹,娘的在天之灵若能看到大哥这么孝敬您照顾我,也会安心的。”

    李孤城也有几分薄醉之态,见到养父伤心便拍了拍他的手以作宽慰,王兴借此反握住李孤城的手,假装无意地揉弄他修长的五指,不等他反应过来又转而轻抚他常年练枪磨出的薄茧,一副关怀孩子的长辈之态,“幸好王叔有孤城你和薇儿,如今你出息了,以后王叔和薇儿还得仰仗你哩。”

    “这是自然。”李孤城看到王兴眼角的泪花也不禁感慨这些年养父对自己的付出,脑袋已是混沌一片,“王叔醉了,我扶您回房歇息吧。”

    “好,好,难为你这孩子了。”王兴顺势靠在李孤城肩上,五大三粗的肥短身材山一样压了过来,李孤城的胳膊紧了紧,却也没躲开,“王叔是不是太重了,还是让下人扶我回去吧。”

    李孤城环过手搂住王兴的肩膀,咬了咬牙道:“无妨,那年我受伤,王叔也是这样扶着我回来的。”

    王兴就顺势与李孤城搂在自己肩上的手十指相扣,脸埋到李孤城颈间,酒气随着粗重的呼吸声喷到李孤城的脖子上,似是低叹道:“好孩子。”

    李孤城虽觉得这姿势不大对头,但因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唯一的一丝尴尬也被醉意冲淡,又加了把力气,和王兴贴得更紧了些。

    王诗薇也想上来搀扶,却被李孤城吩咐早些回去歇息,养父托给自己照顾就行。看着李孤城薄醉而微微泛红的俊脸,王诗薇不甘地攥了攥衣袖。

    两人就紧挨着跌跌撞撞回了王兴的房,本不长的路因着王兴的纠缠却难走极了。李孤城把王兴扶上床后忍不住喘了口气,一路上王兴肥厚的嘴一会儿贴着自己的脖子一会儿贴着自己的耳朵,絮絮念叨着自己小时候的事,饶是少不经事的李孤城也被搔弄得有些痒痒。

    李孤城站起身来,看着王兴因喝酒发了汗的胖身子,刚要走出门去,“王叔,我让下人烧些水来给你擦擦身子。”却被王兴拉住,肥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李孤城好看的骨节:“我想起你小时候顽皮,每次回家都像在泥地里滚过似的,那时候咱们家还没下人,都是叔自己给你洗的澡,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李孤城心眼直,听王兴这样说也有些微微感动,便应道:“那王叔您等着,我亲自打桶水来,今晚我来给您尽尽孝。”

    王兴像是快睡着了,满足地叹了口气,又揉了揉自己肥硕的胳膊,露出一道疤,那是李孤城幼时刚开始习武时握不稳枪不慎刺伤的,李孤城见了更加不忍,恩愧难耐地踉跄着出门打水去了。

    屋内只点了一盏烛灯,王兴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李孤城的背影,露出了猥琐又志在必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