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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出口的小心思

    他不能在这里再呆下去了。

    和一个Omega共处一室?他不知道牧周语的具体情况,何况他之前还差点被宴会厅里的骚乱导致易感期提前。要是真让他在这呆一晚上,那肯定要有至少一个人出事,但不论中间的发展会有什么分支剧情,最终的结局大概都是以自己蹲局子告终。实话实说,他是不那么在意,但才干了件“大逆不道”的事,老爷子要最后去那儿捞他,大概得气得预定医院VIP病房。

    孟盛夏深呼吸了几次,正准备说些什么先走一步,两兄弟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正在和牧周文说着话的牧周语突然哑然无声了,他疑惑地看过去,看到对方毫不遮掩的好奇目光投过来,然后又带着一脸新奇的表情看向牧周文:“哇,文文,你学长好帅!”

    虽然他现在看上去实在和平日里的光鲜亮丽差太多,但这样的“恭维”还是让孟盛夏有点开心。这才对吧?所以牧周文到底是为什么能够那么无视他的——这反差叫孟盛夏不由得怀疑了一下,这俩兄弟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嗯,嗯……”对孟盛夏的外表不太感兴趣的牧周文,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自己的兄长,只能艰难地嗯了几声表达附和,“哥,那个……”

    牧周语却没有因为他的窘态停下,他继续调侃牧周文到:“你们学校学长这么好看,学姐学妹应该也很好看吧?”

    他脸上绽放着鲜活的笑容,和牧周文时常的面无表情十分不一样。孟盛夏能够理解为什么对方足以引起论坛的混战了,但也和自己看到的他不同,孟盛夏回忆了一下自己看到的那些照片和视频上的牧周语,总觉得这样子的牧周语更加真实一些。

    “哥!”

    “如果有喜欢的人,一定要第一个带给我看看!”牧周语笑着拍了拍不知为何又脸红了的牧周文的肩膀,然后收敛了笑意,拿出了比较正式的态度和孟盛夏打起了招呼,“你好,我是舟文的哥哥,牧周语。”

    “啊,我叫孟盛夏。你好。”孟盛夏实际上不太喜欢自我介绍这样的场合。他不讨厌自己名字,但他的名字的确有些古怪,虽然是个词汇,可放在名字里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加之他们孟家取名的习惯都是从诗词当中选的,只有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这种不一样,和被人关注的不一样又有不同,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同,总之他从小就不喜欢这种不同。然而这样的疑问,他总归不太好意思主动开口询问家里人的。

    “你身上……是文文的衣服?”牧周语把伞搁在门口宿舍的盆里,盯着孟盛夏看了一会儿,然后眼尖地发现了这个事实。孟盛夏下意识去看牧周文的反应,只见刚把塑料袋搁在卫生间门口的脚垫上的牧周文突然转过身来。他盯着牧周语看,霎时全身紧绷,似乎想说点什么,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反应有些太过明显了,难道……孟盛夏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点什么,但他还是为牧周文解围到:“啊,我不住校,来的时候忘了带伞。真是不好意思。”

    “最近天气就是这么奇怪,唉。”牧周语倒也没有把这件事追究下去,他捏了一把已经湿透了贴在身上的衣袖,真的从中挤出水来,“文文,衣服能借我一套吗?”

    “嗯。哥,你先去洗个澡吧,别感冒了。”牧周文应到,然后催促着牧周语先去洗澡,半推半拉地把对方送进了浴室。随后,他立即走到自己衣柜面前,把折叠好的衣服一堆地抱了出来扔在自己的床上,快速从中翻着需要的。

    自己这时候离开是最好的,孟盛夏想。但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牧周文了,三个字的姓名全名有些冷淡,可喊名他俩的关系远不到那一步。直接叫“你”?那也不太礼貌,牧周文好歹是收留他的恩人。于是他折中如此喊到:“那个……不好意思!”

    “啊?”牧周文如梦初醒,他抱着怀里的衣服转过头应到,“啊,对不起啊学长。”

    他忘了自己也在这里了啊,好歹自己也能凭借外貌有点存在感吧?孟盛夏叹了口气,却感觉自己忍不住笑了:“谢谢你,我还是离开吧。”

    “嗯,我觉得哥哥不会在意的……”牧周文似乎反而不太愿意他这时候走了,他努力挽留到,“学长现在能去哪呢?”

    “我不能在这里过夜的。你,是Beta吧?”他明知故问,观察着牧周文的反应。

    “啊,是啊。唉,难道学长你是——Omega?”牧周文眨了眨眼睛提出了自己的猜测,孟盛夏完全没有理解他是怎么得出的那个假设,明明之前关于自己的动机不是推理得挺好的吗? “没关系的,哥哥也是。我不敏感Omega信息素的。”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了,他长这么一张脸,难道就得是刻板印象里的Omega?孟盛夏咋舌了一下,尽可能低沉地认真回答道:“我是Alpha。”

    牧周文的脸上表情变化得十分丰富。他愣了一会儿,直到牧周文在浴室里喊了他一声,他才忙着先把衣服递了进去,再回来的时候,脸上终于平静下来:“……Alpha?”

    “你不知道吗?”孟盛夏挑了一下眉,他瞥了一眼一旁的全身镜,镜中的他几乎要挨着上边的框了。自己的身高,怎么看也不像一个Omega啊?“我看上去不像吗?”

    牧周文诚恳地点了点头,赞同了孟盛夏的话。

    “为什么啊?”孟盛夏纳闷得觉得有点好笑。

    “我听说男Alpha都是那种一言不合用信息素胁迫别人,要不然就是飞扬跋扈毫不讲理的人,可是学长你还好啊?”牧周文说出了关于Alpha的大众刻板印象,孟盛夏想了想,又觉得反驳不了:“呃……”

    牧周文还不如直接报他身份证得了,这些事他没一件没做过的。难道说他之前忍耐自己,是出于对Omega的忍让?孟盛夏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有点起鸡皮疙瘩,但他内心还是产生了一些类似愧疚感的新奇玩意儿。他在心中默默道歉,然后说到:“真的很谢谢你。但你哥哥在,我还是离开比较好。”

    “学长要去哪里呢?要不我借你点钱吧,你去住学校的招待所?”

    他不想再多欠对方人情了,孟盛夏摇了摇头:“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牧周文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孟盛夏首先就拨通了孟依斐的电话。第一遍对方没有接听,第二次对方才接了起来。

    “姐。”

    “说了,我不需要学区房!”孟依斐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对象是孟盛夏,在她挂断电话之际,孟盛夏连忙喊到:“姐!是我。”他哑着嗓子解释到,“我现在在外面。”

    “你,你!你不在小恩身边就算了,为什么还不见了,你知道我们有多着急吗!”电话那头的孟依斐噼里啪啦就先教训了他一顿,刚从浴室里出来的牧周语都听见了电话里对方失控的控诉。他有点不明所以,只能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到牧周文身边去,牧周文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他便也没有问了。

    “对不起。”孟盛夏难得没有和对方叫板,也没有做多余的对抗。今晚他的心绪起伏太大,现在已经没有太多精力说些反击的刺人的话。而牧周文和牧周语又都看着他,这两兄弟也许永远不能够理解他为什么总是保持着愤怒的情绪,也不可能会理解他突然发作。所以他没有做更多的解释,只是简单地道歉,然后问到,“我现在还能回家吗?”

    孟依斐为他难得一见的平和的态度愣了一会儿,接着也平静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沉吟到:“你知道爷爷多生气吗?你去广思那边住几天吧,他后天出差。你在哪?我让李叔来接你。”

    孟盛夏报出了自己的地址,在他离开前牧周语把自己的伞塞给了他,然后还宽慰他道:“一家人有什么事情说开就好的。”他显然对自己的状况一无所知,只是凭着自己的家庭作为假设这么说。可是孟盛夏忽然有点感动,他说到谢谢,然后不再做更多的客套,径自拿了伞离开了。

    牧周语身边的牧周文从他开始打电话就没说什么,直到他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才喊了一句,学长,你那些衣服怎么办?

    他淋浴的时候,没想到牧周文帮他把衣服上那些沾到化妆品的地方都处理了,还把衣服全都扔进了洗衣机。那套行头现在应该还在公共洗衣机里待着,但这么水洗一遍应该不能再穿了。可孟盛夏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转身说到:“我下一次来拿,可以吗?”

    他看到牧周文点了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会儿,又同他嘱咐到:“路上小心。”

    孟盛夏握紧了手里的伞把,快步走到了楼下。宿管已经关上了前台房间的门,他看着大门口的读卡器犯了难——要上去叫人吗?他已经麻烦对方很多了。

    他还是不能理解对方为什么可以对自己这么“友善”。不论是之前自己的举动,亦或者今晚这莫名其妙的“造访”,换位思考,假如自己是牧周文,大概是不会这么做的。如果只是凭着共情,他真的有必要同情自己到这个地步吗?孟盛夏觉得自己不明白了。他的生活里更多时候不过是和别人各取所需,他没有见过牧周文这样没有足够动机就对他“好”的对象,以至于他的心不免有点混乱。

    正在他身处于少有的纠结当中的时候,身后的楼梯间忽然有脚步声跟了过来。

    “学长,你应该没带卡吧,我都忘了。”

    牧周文有些喘气地走到他旁边,陪他等起了司机。孟盛夏这才发现他的头发已经比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长出一截了,正在发型的尴尬期,更长一些的发丝不听话地扭出和其它同伴不同的幅度,看上去有些杂乱。虽然看得出牧周文有刻意在保持自己的个人形象,但这副模样实在不太适合他,还不如他小时候那样简单的造型。如果让自己来设计的话……

    牧周文和孟盛夏就这样沉默地站在一起许久。直到他突然冷不丁地开口打破了这样的静谧:“学长,既然今天这样了,就一回和你挑明吧。”

    “嗯?”孟盛夏还没从对牧周文的外貌的思考当中回过神来,他看着牧周文深吸一口气,然后突然和他道谢到:“谢谢你,但是你那么做……”

    “什么?”

    “青协的事情,是学长你让学长学姐们……让我通过的吗?”

    “……”孟盛夏没料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来,但对方既然能弄明白自己的目的,应当不难看出自己其它的“小心思”。

    “学长,也许这是你觉得对我补偿吧。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受。”

    某种意义上,牧周文真是把他往好的方面去想,孟盛夏反而不知道该在这时候说些什么了。他说不出口自己最初的目的,但也不愿意欺骗牧周文,于是他只能保持沉默。

    “但我很感谢你,我真的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所以我们能不能算扯平了?”

    牧周文这样的提议倒也爽快,孟盛夏张了张嘴,想干脆地说一声行。他最初的目的没起什么作用,也被对方看破了,现在能有这样两方都平心气和的结果,只能说再好不过。可他的声带不知为何迟迟不能工作,他看着牧周文的眼睛,不知道自己想从中看出什么样的情绪,然而牧周文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他是认真地在等待他肯定的答复。

    幸好这难堪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牧周文突然指着外面说到:“那是学长家的车吗?”

    暴雨的喧哗中,有两道光切开了昏暗的雨幕,隐隐可以看出一张轿车的轮廓在慢慢靠近。孟盛夏点了点头,牧周文便将自己的卡摁在读卡器上,为他推开了大门:“那,学长快去吧。路上小心。”

    孟盛夏撑开伞跨了出去,上车前他最后看了一眼牧周文,对方已经转身往楼梯间走去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