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赵云衢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个儿，倒不是他突然生出了些晚来的自恋之心，他知道自己一向长得不错，只是孟欢突然提了一句，贺鹭这位金主给他找了部电视剧让他演配角。

    巧的是演的主角的弟弟，而孟欢顺嘴对着赵云衢说了一句，“你和晏湘长得还有点像。”

    “哪里像？”

    孟欢端详了一下，又是那熟悉的看白菜的眼神，“眼睛。”他说。

    于是赵云衢就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眼睛，又碰碰自己的眼尾。金主明天说要和他出去玩，然后紧赶慢赶给他找了部电视剧，这莫不是在暗示些什么？

    想多也没用。赵云衢索性踏踏实实地端详自己的脸。

    眼睛。他想。手指碰碰自己的眼尾。赵云衢的眼窝是有些凹的，他见识过睫毛长的，眼尾声声飞出一条斜线，妖的不得了。而他的睫毛没那能耐，眼尾重又显得斜，是因为眼窝凹着，是肉卡在骨骼里勾出的影子。

    而说他长得像晏湘吗，这可真是抬举赵云衢了。

    赵云衢手撑在椅子扶手上看剧本，看着看着就失去了耐心，按赵云衢的意思这是个一个半小时就能拍完的鬼片，偏偏拉成了一部电视剧。不知道晏湘为什么要接，故梦重游？

    谁能不知道晏湘呢？长得好，十足的漂亮，天生带几分笑相，嘴角一弯面上就显出几分突兀的婴儿肥，漂亮的不合情理。原先演着电视剧，后面开始演电影。好久没消息还以为半条腿迈出去了，现在又回来演电视剧，还是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题材。

    赵云衢掰掰手指，想晏湘今年二十八岁，不知道等他二十八岁的时候还能不能让人这么记着？

    赵云衢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着剧本拍自个儿大腿，发着呆发着呆，脑子里就冒出了个疙瘩。

    如果不是赵云衢知道游乐园是个什么样，他还要以为是他眼花，或者索性这地方压根是个刚废弃不久的，但贺鹭站在那儿抽烟，旁边的工作人员彬彬有礼。赵云衢一抽嘴角，快步走过去。

    “你没让车来接我？”

    “忘了。”贺鹭说，伸手将烟头砸到地上，又用皮鞋捻，“不好意思。”他抬眼。

    肉眼可见今天的贺鹭心情很不好。

    说不定这才是他的本性才对。有些人就是会装些。平日里装的人模狗样，等到忍无可忍就暴露本性了。

    “走吧。”贺鹭一马当先走到前面。赵云衢只能跟着。

    说实话赵云衢是真不知道，贺鹭要真心情那么差，还非得扯着他干嘛。他心情可好得很，偏偏贺鹭要凑上来给他找不痛快。一个人逛都没这么不舒服。

    赵云衢琢磨贺鹭就是想给他找不痛快。暴君。

    等到他们死气沉沉地逛完项目，赵云衢前一两个还有些不适应，到后来索性想通，不替着贺鹭尴尬，毕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该玩玩该叫叫，玩的倒也算是痛畅。贺鹭面无表情跟在后面，低头抽烟，也没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等到下午时候，他俩坐上了摩天轮，贺鹭屈尊开口了，“玩的开心吗？”他把头发往后撩。赵云衢注意到贺鹭打发胶了，但是上的不重，头发还是往下垂。

    “挺开心的。”赵云衢老实说，“但看起来你不是。对不住你，我是不是要给你找开心才对？”

    贺鹭哼了一声，有些像笑，他拿手遮住了眼睛，“我是挺不开心。本来不想出来了，但越想闷在家里就越要出来，省的到时候后悔。我给你找了个电视剧，经纪人和你说了吗？”贺鹭放下手，刚从衣兜里掏出烟盒，想起来在摩天轮里，于是手指点了点又放回去了，只是一脸疲惫的样子。

    “看到了。你看起来挺累的？”

    “总有些人给你找不痛快。还能怎么样。”

    赵云衢心里疙疙瘩瘩，但这话毕竟不吐不快，“说我和晏湘长得有点像呢。”

    “谁？”

    “我经纪人。”

    贺鹭捏一捏鼻梁，身体前倾靠到了膝盖上，他像是叹了口气，“哪儿？我看看。”他定睛端详赵云衢。

    赵云衢于是老实坐端正，看贺鹭的目光在他面上逡巡，“你经纪人说你哪块儿像他？”

    “眼睛。”赵云衢说。一双圆滚滚丹凤眼像是想要刻意凸显似的睁大。

    贺鹭手撑着下巴，头一歪笑出来，细长手指转而掩着嘴，“不像。”

    “啊？”

    “就算是像。那也不是你像晏湘，反而是你更像些。”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赵云衢想反问，但贺鹭将脸埋进了手掌里，“累不累？我们回去好了。”

    这话的意思反正是不管赵云衢他累不累。贺鹭都累得差不多了。

    总之感觉出来一趟好玩是好玩，但半天没抓到重点。赵云衢出来以前以为重点是他们怎么声色犬马，谁知道贺鹭就像老大爷钓鱼似的，换个地方发呆而已，而且不停地抽烟，赵云衢原先以为贺鹭不抽烟的。

    等他们出来到了门口，司机把车门拉开，坐进去后赵云衢斟酌了下，“我以为我们要去酒店的。”

    “对不住。我太累了。”贺鹭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

    赵云衢瘪了瘪嘴。总感觉心中有点莫名的不舒服。他猜他可能有着最质朴的情绪，哪怕干着这种不怎么道德的事，但心里总抱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心思。

    赵云衢听得贺鹭叹了口气。赵云衢的心思百转千回还没转过劲来，就觉着他的下巴被贺鹭捏住了，贺鹭偏过头，在赵云衢的嘴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值回票价啦。”贺鹭轻声说。“回去早点休息。”

    “哦……哦。”赵云衢答应。

    “你说他图什么！”赵云衢百思不得其解。

    “人家明明可以直接把钱烧掉，偏偏中间要放个你，你不高兴啊？”孟欢冷眼相对。

    “也不是。就是感觉怪不爽的。好像被人耍了。”赵云衢抱着膝盖有些愤愤不平。

    “等你忙起来就不想那么多了。是边拍边写的，你要花好多时间了。”

    “怎么偏偏要到那么一个小山村拍呢？”

    “氛围够吧。而且说不定是晏湘要求的。原先拍电视剧的时候晏湘也挺严格的。估计导演给晏湘面子。”

    “你看过晏湘的电视剧吗？”赵云衢突发奇想问。

    “当然。你没看过啊？”

    “我不怎么喜欢看电视剧。没那耐心。”

    “我也差不多。”孟欢叹口气，“但晏湘长得太漂亮，不由你不看。”

    赵云衢听了这话本能地笑一下，有多好看。但孟欢看起来却就要把这个话题给揭过了，“你有演的人家的弟弟。说起来你家里有哥哥吗？”

    “有一个堂的。但不怎么亲近。”

    “噢，那为什么？”

    “小时候还玩得开。后来长大了就玩不开了。而且，”赵云衢别别嘴，“说实话我姑父家里挺有钱，和有钱亲戚相处就得是那么极端。”

    孟欢唔了一下，琢磨着没东西落下，就连着东西和赵云衢打包一起把人拎上车，“那我们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