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飞蛾扑火(主cp感情线的重要章节)
23.飞蛾扑火 甄友乾沉默着,一根根掰开了他的手指头,在嘴唇上用力地擦了擦,随后转身径直朝门口走去,中途还踹了脚那可怜的桌子。吴彼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慌了一下,待到那人跨出门槛,他才像是惊醒一般,匆忙追了出去。 “乾哥!”吴彼一步三阶地下着楼,拽住了他的衣角,“别生气,我开玩笑的。” 甄友乾在楼梯间站定,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手:“放开,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吴彼瑟缩了一下,浓黑的羽睫微微发颤。男人语气中的疏离令他有些慌乱,他见过这人生气的表情、烦躁的表情、害羞的表情,听过他或怒或喜的声音,却唯独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冷漠。他乐于用一切手段和言语来挑逗他、激怒他,看他那张刀刻斧凿般的脸上,因为自己而露出鲜活的表情。 他犹如一只不怕死的飞蛾,亲手点亮蜡油里的灯芯,围绕着火光扇动轻盈的翅膀,若即若离地引火烧身。他无可救药地沉溺于那侵入五感的炙热,黑暗的微光燃尽了一切浮华与喧嚣,将他身周的迷雾打散,如同日落风生,月照寒潭。 他想要亲手画地为牢,心甘情愿地步入其中,但前提是,这个人的视线里有自己的身影。 “我不放,”吴彼直视着他的脸,抿了抿唇,“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他鲜少有如此正经的时刻,但男人好像并不领情。 甄友乾将拉在自己衣角上的手甩开,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向他:“我不在乎,你懂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厌恶与不耐:“我摁死你就像摁死蚂蚁一样容易,但老子懒得跟你计较。吴彼,你真的、真的很烦,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那不行,”吴彼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您都把我吃干抹净了,总得对我负责吧?” 甄友乾眉头皱了皱,低声骂了句“傻逼”,抬脚往楼下走去。行至三楼,迎面撞上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约莫二十来岁,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胳膊和脖颈上还有大片的纹身。他瞥了眼那些人手里拿的木棍,侧身让出了路。 “你看什么看?”其中一人经过甄友乾身边,扬了扬手里的武器,态度十分嚣张,“再看揍你!” 甄友乾觉得好笑,忍不住嗤了一声,那小黄毛顿时恼了,正想找茬,还没开口就被同伴推了一把。 “行了行了赶快上楼,别让人跑了!”一个身材高壮,额上带疤的男人转了转手腕,边走边往楼梯上吐了口痰,“妈逼的,老子的女人也敢惦记,我今天非得剁了他的手!” 一行人骂骂咧咧地往楼上冲,甄友乾听着他们没头没尾的发言,下意识就觉得这帮子人找的是吴彼。他本想跟上看看,但脑中又飘过那小瘪三说的话,心里一沉,直接下了楼。 吴彼正站在楼梯间发呆,抬头看到气势汹汹的来者,心中警铃大作,撒腿就往屋里跑。那四个流氓大喊大叫着紧追其后,吴彼暗骂一声,冲进防盗门反手去拉把手,眼看马上就要关上,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棒却在最后时刻直直地插了过来,卡进了门缝之中。 “大哥,有事好商量,您这是闹哪一出啊?” 吴彼脚抵着墙,双手死死拉着门把,试图和这些混混们讲讲道理。为首的壮汉根本不听他说话,一口一句脏话问候着他祖宗十八代,让小弟掰动木棒撬那铁门。双拳难敌四手,吴彼感觉胳膊都要拉脱臼了,眼看门就要被破开,他咬了咬牙,猛地一松手,转身跑到了客厅。 “大哥们别激动!”吴彼退后几步,和闯进来的人保持着距离,“你们就是要揍我,也得让我知道原因吧?” 带头的流氓眯了眯眼,语气不善地问道:“你他妈不清楚自己干了啥?” “真不清楚!”吴彼脸上赔着笑,“不如您给我讲讲?” “你妈的!” 听了这话那人更生气了,一脚将客厅的小茶几踹翻,桌面的水壶茶杯全都砸在了地上,碎片溅了一地。 吴彼静静地看着,一只手偷偷伸进口袋摩挲,用指纹解开了手机锁。刀疤大哥面相粗犷却异常警觉,一眼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你个狗日的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吴彼心中暗道不妙,干脆直截了当地掏出了手机,“我打110。” 还没等他拨出号码,就有一根木棍朝他砸来,吴彼顺势向左倾倒堪堪躲过,脚下一滑,本就没拿稳的手机便飞了出去,在地上旋转着掉进了床下。 完了。 吴彼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看了眼慢慢靠近他的四个人,飞速分析着形势,慌乱之中决定赌一把,能打一个是一个,说不定还能从门口逃出去。 吴彼并没有多少打架的经验,但他经常健身,身体素质并不差。此时的状况不容他犹豫,他快速捡起了地上的木棍,回忆着从电视上看来的招数,用尽全身力气朝已经近在咫尺的流氓头头挥过去,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悲壮。 结果那人灵活地侧身一躲,伸手拉住木棒的另一端,手腕一抬一扭,就把他缴了械。 “你他妈是逗比吗?!” 刀疤男反手就将棍子抡在了他身上,吴彼一声闷哼摔倒在地,那人又凑近揪起他的头发,劈头盖脸地给了他两巴掌。 “狗日的,老子就让你今天死个明白!” 他朝吴彼胸前踹了一脚,然后踩住了他左手手腕,问道:“你是不是这只手碰的阿温!” “咳咳……谁啊?”吴彼舔了舔口腔内侧的裂口,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妈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一旁的小黄毛凑过来狠狠踢了下他的腰腹,骂道:“你个傻逼!你不知道那你跑什么!连我们大嫂都敢调戏,还敢说不知道!” 吴彼痛苦地蹙起了眉,用还能活动的手捂住了肚子,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你说的是……那个非要让我摸她胸的站街女?” 此话一出,那刀疤男脸色更难看了,泥泞的鞋底在他手腕上用力地碾了碾,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那脆弱的骨头上。吴彼疼得嘴角抽搐,死死地盯着他的脚,心头涌上一阵阵反胃感。 “你俩把他给我绑墙角去!”老大在他左手心还未完全痊愈的伤口上跺了一脚,指挥着小弟,踢了下地上的棍子,“给我打,打断了为止!” “别啊大哥,您讲讲道理啊!”吴彼挣扎着想要逃开,却没有半分效果,“我真没招惹她!误会!绝对是误会!” 那些人完全不听他解释,扑上来就捆住了他的手。刀疤男看了眼四周,这房子里家具少的可怜,于是便将人拖到了小阳台,扯过麻绳的另一端牢牢地系在了窗户生锈的铁网上。吴彼心知逃不过这一劫,叹了口气:“大哥,轻点打行吗?我怕疼……啊——!” 刀疤男没等他说完,一棍子抽在了他腿上。钝痛从骨头内部向外扩散至皮肤,吴彼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却又被双手的麻绳拉扯着无法下滑。还没等缓过劲儿来,那壮汉又下死手扇了他一巴掌,他的后脑随着惯性重重地撞在了防盗网上,耳鸣瞬间侵袭而来,吴彼晃了晃脑袋,艰难地扭过头看向面前的人,眼底布满阴云:“我劝你们现在收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然……” “不然怎样?”刀疤男捏住他的下巴,摁着他的头在窗户上撞了撞,嬉笑道,“放心,给你留一口气。” 他退后两步,向身后的小弟使了个眼色,那三个混混便提着木棍,挨个上来朝他身上招呼。吴彼闭上眼攥紧了拳,把痛呼全忍在了鼻腔之中,几乎将下唇咬得失去血色。刀疤男慢悠悠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翘着二郎腿抽起了烟。 火刚点上,一抬头,看见敞开的防盗门边站了个人。 “看你妈看!”刀疤男站起身来,狂妄地朝门口喊道,“别鸡巴多管闲事,再看连你一起打!” “哟,这么厉害?”男人笑了两声,“你他妈试试看?” 吴彼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句式,心头一颤,抬头从三个人的缝隙中看到了那张每天夜晚都会梦到的脸。男人速度极快,没等对手反应就朝前跨出一大步,狠狠一拳打在刀疤男的小腹,将人冲撞回沙发上。香烟从指尖滑落到地板,男人不等他起身,闪电般地踢出一脚,刀疤男的鼻子瞬间就淌下了一道鲜血,顿时头晕眼花,脑袋里嗡嗡直响,半天都站不起来。 那三个小混混看见老大被人揍了,也顾不得吴彼,转身就怒骂着加入了混战。男人一个闪身躲过砸向面门的木棍,铁钳一般的手攥住了对方的肩,提膝撞去,小黄毛立马就捂着裆倒在地上打滚。身后的两人紧跟而来,男人顺手抄起厨房台面上的料酒瓶砸了出去,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精准地掉落在最远处那人的脑袋上,“哗啦”一声惊心的响,瓶身炸裂开来,那小混混的头顶登时血如泉涌,辛辣的酒精混着血流入眼中,还没等他痛喊出声,面前的最后一个同伴也倒在了地上的狼藉之中。 男人干净利落地结束了战斗,把挣扎着想起身的刀疤男又踹回到地上,捡起木棍在他身上狠狠地抽了几下。掉落的香烟还在滋滋地燃烧着,他弯腰捡起,踩住刀疤男的胳膊,将烟头灭在了他的手心。 “就这点拳脚功夫还出来混社会?”男人无视了他的嚎叫,朝他头上吐了口唾沫,“你哪个辖区的,老大是谁?” 刀疤男瞪大了眼,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不服气地盯着他。男人嗤笑一声,又朝他脸上踢了一脚:“傻逼玩意儿,趁老子心情好,带上你的人赶紧滚!” “大哥,我们跟他拼了!” 小黄毛张牙舞爪地从地面爬起,看见男人阴郁的表情,浑身上下顿时汗毛乍立。那视线太有穿透性,仿佛一颗子弹一般直射而来,悬停在他额头正中。那是不屑、是警告、是威胁,如同饿狼一般闪着犀利的精光,在他脚底划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人对危险拥有天生的恐惧感,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双手止不住地发颤。 “还不滚?” 片刻之后,男人询问出声,语气中满是不耐。几个人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地出了门,他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喝道:“等会儿!” 刀疤男僵硬地回过头,大气都不敢喘,随后看见那人抬了抬下巴:“把门带上。” “嘭”的一声门响后,室内又重回安静。观看完全程的吴彼喉头动了动,嗤嗤笑了起来:“乾哥,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甄友乾没搭理他,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他原本已经走到了巷口,启动车子时,耳朵里全是在楼下听到的那一声惨叫。他想将这声音从脑袋里剔除,但它却越响越大,持续嗡鸣,以至于让他在车辆起步时走了神,一脚油门撞上了道路旁的地柱。 男人气愤地锤了下方向盘,喇叭声尖锐又突兀地响起。他下车锁门,往回走去,脚步不自觉地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冲上了楼梯。定在门口往里看的那一刻,气血不停地往上奔涌,却又出乎意料地使他恢复了冷静。 “乾哥……”吴彼抽了下鼻子,委屈地开口,“劳烦您先把我放下来行吗?” 甄友乾淡定地抽完了最后一口烟,用脚踩灭,走过来捏住了吴彼的下巴,左右看了两眼他脸上的伤,冷哼道:“你仇家挺多啊?这是怎么惹到人家了?” 吴彼尴尬地笑了两声,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情原委。那女人是柳胡同一家洗头房的老板,身材婀娜颇有姿色,已经瞄上吴彼好久,对小姐妹夸下海口说要把他拿下。昨夜他喝完酒回来,经过巷子时被阿温拦住,那女人缠在他身上,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说什么都要和他睡觉。吴彼向来不喜欢与陌生人肌肤相贴,心生反感,便狠狠地将她推倒在地上,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把她辱骂的一无是处,最后竟然给那一向彪悍的女人骂哭了。阿温气急败坏地喊着“给老娘等着!”就离开了,吴彼冷笑一声,不甚在意,今天照常出门买菜做饭,结果刚过正午就被人找上了门。 甄友乾默默听完,在他嘴唇的牙印上掐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他妈真是活该!早晚死在这张贱嘴上!” 吴彼难得没有反驳,只是抬着头,静静地看着他,甄友乾对上了那道目光,突然有那么一瞬失去了呼吸。 他看不懂那人眼中的情绪,纯黑的眸子像一滴墨落在皑皑白雪之上,晕染出一朵扎根地脉的花。他的脸是那么狼狈,皮肤肿起,干涸的血液凝固在嘴角和侧脸,可那双眼,却出乎寻常的清澈澄莹,摄人心魄。 在这双黑眸之中,他看不到任何糅杂与污秽,只能望见自己的倒影。一时间他失去了言语,想要挪开视线,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握住了心脏,扼住了咽喉。 他被牢牢地锁在原地,眼中也只剩下对方的倒影。 过了半晌,吴彼沙哑着嗓音喊了一声:“乾哥。” 犹如密林中一道沉重的钟鸣,男人回过了神。 “对不起。”他的表情褪去了往日的嬉笑与刻薄,“原谅我,好不好?” 甄友乾没有回答,吴彼又往上凑了凑,淡淡的血腥味荡在两人鼻息之间:“我跟弦总什么都没做,我那些都是气话,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的语气有些急迫,尾音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甄友乾垂下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默着解开了束缚在他手上的麻绳。 在那人脆弱地跌落在他怀里之前,他听到空气中传来了自己轻不可闻的回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