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周先生
实习生的工作往往枯燥又复杂，特别是这种集团大公司，能给卿纯的活儿都是上面领导派下来的杂活儿。 就比如现在，卿纯正一个字一个字得核对合同上的文字，要求不能出现一个错别字，并且同时整理中英两版，下午一点前交过去。 而这份合同，有137页，卿纯从到公司就开始核对，为了能在一点前交差，她连饭都没来得及吃，终于在一点前完成了。 将文件送去领导办公室，换来了下一份复杂的文件，她还得继续审查。 这样的工作内容，卿纯已经持续了一周，每天如同机器一般超负荷运作，但其实都是做这些边角料的事情。 和卿纯一样当螺丝钉的还有一同面进来的另一个女生，前两天刚因为审查文件遗漏了一个错误单词而被领导狠批了一顿。 反观当时一同录用另外的男生和女生，一个机灵逢迎，一个是法务部领导的关系户，他们已经开始接触公司的法务项目，每天衣着光鲜跟上跟下。 中午没吃饭，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卿纯已经饿得不行，可手上还有文件没有核对完，她只能去茶水间拿点饼干充饥。 人刚到那儿，手上的饼干还没拆开呢，就听到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哎，你，现在有空吧？” “呃………” 卿纯回头，这才看清是是和自己一同录用进来的女生，方茴。 她一身职业西装，手上还拎着文件包，一看就是刚外出回来。 “去楼下的星巴克，买6杯咖啡回来，一杯燕麦丝绒拿铁，一杯太妃榛果拿铁，都要超大杯，太妃榛果拿铁要低因，脱脂牛奶，其他四杯普通冷萃咖啡，记住了吗？” 卿纯有些懵，她这是在对自己说话？ “愣着干嘛？记不住吗？” “你是说要我去买咖啡？” “不然呢？” 卿纯朝咖啡机使了个眼色，“这里不是有咖啡吗？” “方媛姐才不喝这种廉价咖啡，快点下楼买星巴克去，然后送到那边会议室，方媛姐等着呢！” 同为实习生，她竟然对卿纯使唤起来，狐假虎威。 卿纯破天荒得没拒绝，眼前这个是关系户，要是一开始就得罪怕是都过不了一个月的实习期就会被刷下去，先忍着吧。 楼下星巴克已经排起了长队，卿纯点完咖啡硬生生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提走。 买咖啡浪费的时间导致她手头上的工作没来得及处理，咖啡刚端进去，方媛就问她要起了核对文件。 “我去买咖啡了，所以没来得及，再给我点时间，我核对完成再送过来。” 卿纯极力解释，可方媛却一脸不满，当着办公室好几个员工的面劈头盖脸得骂了卿纯一通。 说她无法完成本职工作，还跑下去帮同事买咖啡，不是在偷懒就是在有意拉拢人心，实习履历又莫名添了一笔。 仅仅一个法务实习生的工作而已，卿纯这么快就感受到了来自职场上的残酷无情，那些勾心斗角相互捅刀的伎俩只会越来越多。 今天不加班都不行，卿纯逐字核查，不知不觉周围加班的同事都走了，等完成工作她再抬头时，才发现整个办公室只剩下了她一人。 收拾好文件摆到领导桌子上，卿纯拖着疲惫的身体拎着小包按下了电梯。 超高的楼层快速下降引得她耳膜轰鸣，植入在头骨里的人工耳蜗也因此隐隐作痛，卿纯只能摘下接收器咬牙强忍。 幸好电梯时间不长，等到一楼，她才缓过来，将接收器安了回去。 她的左耳做了手术，植入了人工耳蜗，经过了几个月的适应，她的听力已经很接近正常人，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昂贵，30万。 抖了抖耳后的卷发，巧妙得遮盖住了接收器。 这会儿已经将近12点，地铁肯定已经没了，无奈卿纯只能点开手机打车。 二月的京城夜晚寒气逼人，踏出大厦的第一步，冷风就顺着她的长裤灌进了裤管里。 “嘶～好冷啊！” 零下五度的气温，刚出门就冻得卿纯直发抖，瞟了一眼出租车还有五公里，卿纯微缩起身体立刻退到大门处。 门把手都是冰冷的，她摸了一下就立刻缩回手，改用屁股把大门顶开，结果门刚顶开，半边屁股就蹭到了不一样的触感。 “哎？” 察觉到异样的卿纯蓦然回头，只见一个身着黑色西装大衣的高大男人直立着，他一只手拉着大门扶手，好像原本就是要出去的，只不过被卿纯突然的折返挡住了去路。 而且很尴尬的是卿纯不是与他正面相碰，而是撅着屁股拱开了大门，结结实实抵在了他的大腿上。 “…………” “……………” 社死的操作，尴尬的沉默，卿纯那张雪白的脸肉眼可见得一下子翻红，更要命的是男人脸上波澜不惊的厌恶。 对，就是厌恶，藏在他冷漠外表下一种很难察觉到的厌恶。 五年的上流社会磨砺让卿纯学会了如何察言观色，她甚至还去上了微表情心理学的课，所以几乎一瞬间就捕捉到了这个男人的情绪。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人，外面太冷了，我想进来等出租车的，抱歉没踩到你吧？” 卿纯急忙道歉，立刻把屁股收了回去，和男人保持了一段距离再不敢越界。 她没提屁股蹭到他的事情，用踩的借口轻松化解了尴尬，而面前的男人并未发作只是淡淡回了句：“没有。” 有回应说明他恢复了安全状态，对卿纯无意的冒犯似乎不怎么生气。 “那就好，外面太冷门把手都冻成冰棍了，我以为加班到这么晚就剩我一个人呢，就用身子推门，没想到撞到你了，不好意思。” 卿纯接连道歉，顺便继续观察他的脸色，还真是一张冰山脸，毫无情绪起伏，根本让人看不出来喜怒，他的眼伤好像也好了，摘掉了纱布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斯文禁欲。 “无妨。” 不止是冰山脸，还惜字如金，卿纯抿着唇瓣心里默默慨叹这男人是得多深沉才会如此正经。 “你也加班到这个点啊？我还以为我是全公司最晚的呢，没想到还能遇见同道中人，幸会！” 卿纯生性活泼，哪怕刚刚尴尬，也不妨碍她社交的热情。 大概是在伦敦养成的坏毛病，遇见这样的男人总是会激起她的一些胜负欲，更何况还是一个会对她露出厌恶情绪的男人。 和第一次见面一样，男人并没有给她多少回应，只是用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好似想看穿她，又或者早就看穿了？ “其实我们见过一面，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上周一，就在那边那个专用电梯，我因为着急坐错电梯了，还是你告诉我怎么下去的。” “是吗？” 他淡淡反问，眼底闪过的一丝波动好像是想起了面前女人的名字，爱丽丝。 “对啊，我一直记得你，还有这个。”说着，卿纯低头拉开了自己的Gucci小包，“这是我上次在电梯里捡到的，是你搬的箱子上掉下来的，但是你走得快我没来得及还你，这次正好还给你了。” 一张蓝色的工作证递到商颜面前，那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总裁秘书——周礼。 “还是得谢谢你呀，周先生。” “周先生？”商颜看了看工作证又看了看卿纯，黑色镜框下的笑脸天真无邪，她竟然把他当成了周礼？ “对啊，感觉你这个人蛮严肃的，上次问你哪个部门都不说，要不是我捡到你的工作证都不知道你姓什么呢。” 商颜犹豫了几秒还是接过了工作证，面前的女人和第一次见面不太一样，但仔细一看也没什么不同，就是多了一副略丑的黑框眼镜。 “谢谢，是我掉的。” 刚说出这句话商颜就有些莫名其妙，他干嘛要默认自己是周礼？这女人难道都不知道自己的老板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吗？ “那工作证还你，今天应该是没办法了，等明天上班我请你喝杯咖啡吧，就当是感谢你上次帮我。” “不用，小事。” 人一旦撒了一个慌，就会因为要圆这个谎言，开始被动撒下更多的慌。 为了不多惹事端，商颜拒绝了卿纯，一如既往的冷傲。 “我这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别人帮了我，我是一定要感谢回去的！一杯咖啡也不是什么大礼，只是一点感谢的心意，周先生不用客气。” “真的不用。” 卿纯所有的热脸都好像贴了冷屁股，看着商颜冷漠的表情，她脸上的笑也渐渐不知所措起来，微微泛光的眸子酸涩得厉害。 “其实这是我踏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可能是我性格不怎么好吧，想着努力工作的同时和公司同事处好关系，却因为过度热情被人当作喜欢拉拢的有心人，我这样是不是很让人讨厌啊？没什么边界感。” 她说的没错，商颜在电梯里见到她的第一面就觉得这个女人没那么单纯，是故意接近。 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段位的高的欲擒故纵，段位低的到处卖弄，都是些玩物，没一个能入他眼。 商颜从小被教育最多的就是如何看透人心，只有了解人心才能操控人心，永远都是上位者，如同上帝一般俯视芸芸众生。 “不熟，就不要这么殷勤。” 算是给这个女人一个忠告，商颜只说了这么一句。 “可不主动又怎么熟悉呢？你说的好像是个悖论。” 被反驳是商颜完全没想到的，而且他还一时间想不到反驳的理由。 “是不是因为我一直在英国的原因，感觉国内的社交氛围不怎么高，导致我很像个异类？” 卿纯的话让商颜颇有感触，他回国太久，确实忘了很多东西，他自己在英国生活上学的那几年，高强度的社交简直就是必修课。 “我看过你的简历，你是剑桥的。” “嗯，不过还没毕业。” 如果她现在穿着性感妖娆的衣裙又或者一身高档奢侈品，商颜或许就直接将她定义成对他有所企图的心机女。 可面前的女孩儿一身朴素，大衣，围巾，牛仔裤，再加上一副丑到没边的黑框眼镜，哪里像是来有意接近他的呢？ 而且，这女人，还认错了人。 “你中文说的很好，在国内生活过？” “我是中英混血，小时候在国内生活，后来为了梦想出国读书，努力了很久才考上剑桥。” 中英混血，怪不得眉眼五官有一种深邃的精致，哪怕是素颜也美得出奇，只可惜不怎么爱打扮。 “国内和国外的职场氛围不一样，社交敏感度也不同，在这里工作就必须自我适应，如果做不到，那就没必要留在这里。” 他的话冷酷无情，别说职场新人，哪怕是老员工听了都会觉得残酷。 只是没想到面前这个新人并没有被吓到，反倒激发了斗志，脸上的犹豫转眼间变成了坚定。 “我喜欢有挑战的地方，如果不是为了满足竞争的野心，我也不会选择这家公司，职场真的很有意思哎！” 商颜有些惊愕，一只初出茅庐的幼崽，对尔虞我诈的职场充满了野心，她似乎太天真了点。 “你喜欢这里？” “嗯，喜欢，虽然遇到了一些差异和压力，但这有所收获才更重要不是吗？来到新的环境，认识新的朋友，学到新的知识和能力，说不定还能找到自己的灵魂共鸣，很有趣啊！” 工作对很多人来说都只是谋生的工具，职场上的年轻人多半是厌恶这些复杂的关系和社交的，能遇见如此单纯的实习生，商颜都觉得不可思议。 “既然你喜欢，那就好好工作，争取被正式录用。” “嗯！谢谢你呀周先生，和你聊天好解压，明天一定请你喝咖啡！哎呀，我打的车到了，先走了，拜拜！” 卿纯没给他再次拒绝的机会，推开大门裹紧大衣一溜烟就跑了。 商颜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心中的疑虑起了又灭。 或许………真的是他想太多了？ 哪有那么多女人天天盯着他想上位呢？ 她也许只是个刚入职场单纯活泼的小女生罢了。 —————— 劳斯莱斯幻影后座，商颜还在低头查看文件，加班对他来说早就是常态，要管理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他的精力实在不够。 家族里能信任的人太少，商颜苦于没有几个亲兄弟帮衬，可一想到这里他就会想起自己的亲生父亲。 如果他在商家的话，应该会帮助自己的吧，就像上次商逸过来试探性得问过他能不能帮严祁推荐一份前途更好的律师工作。 严祁，商逸的儿子，但不是亲生，是他的现任妻子，也就是自己的白月光初恋与第一任丈夫所生，和商逸商颜毫无血缘关系，但商逸却对他视如己出非常疼爱。 严祁毕业大半年一直在做公益律师，每个月的案子累死累活不赚钱，两个月前还惹了麻烦，被败诉的被告人打击报复，晚上下班时被一辆疾驰而过的摩托车用棍棒撂倒，伤了腰背半月没办法动弹，报警也不了了之。 因为没有证据，报复严祁的人一直在逍遥法外，甚至前一阵子又开始骚扰报复不厌其烦。 商逸离开了商家，现在也只是个大学教授，无权无势。为了儿子的安全，他只能厚着脸皮去求助商颜，希望他可以动用一点点关系帮一帮这个弟弟。 这件事很小，小到商颜只说了一句话，严祁工作社区最近的公安局当天就抓到了人。 “让你准备的寿礼都准备好了吗？” 周礼正专心致志得开车，后面的商颜突然发问，他立刻反应：“已经准备好了，正在德国发往京城的路上，预计两周内到达。” “让他们尽快，千万不能延后。” “我知道了，爷。” 商颜语气很认真，周礼不敢怠慢，可心里不免有些嘀咕，毕竟商颜生父的50寿辰还有一个月呢，他怎么这么着急？ 都已经快凌晨一点，商颜盯着手机对话框始终没有勇气把消息发过去，这个点父亲早就睡了吧，把他吵醒了也不好，还是不发了。 自从商逸放弃财产脱离商家，他主动来找商颜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商逸来求他帮忙，不同于以前的冷漠，越发老迈的商逸似乎也在意起了自己的亲儿子，昨天还打电话问他愿不愿意下个月来家里吃顿寿宴。 其实商颜每年都会准备父亲的寿辰礼物，但商逸从不邀请，只是一条短信浅浅道谢，两人陌生得根本不像是亲父子。 但没关系，这么多年的坚持，商颜觉得总会有希望和回报，哪怕没办法让父亲回到商家，至少能修复父子俩之间的关系。 “对了爷，还有一件事，老太爷吩咐您这周末回老宅，有重要的事情。” “什么重要的事？” “庄家三小姐庄雪薇回国了，老太爷想让您………” “回去相亲。” “是。” 自从商颜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后，商决就一直在安排他和各种各样的富家千金相亲，不过不怎么逼他和哪一家联姻，只说要他选自己喜欢的就好。 商颜今年32岁，再过几个月生日一过就33了，他这个年纪还没结婚真的是极其罕见，不过仍旧是京城上流社会里人人攀附的金字塔尖。 商颜对相亲不热衷也不排斥，他很早就清楚自己的婚姻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没有多少感情，绝大部分都是为了利益，或许等有了孩子他会对自己的婚姻生出更多的责任，但他这一生都不会为了爱情娶一个女人。 爱情………… 一想到这两个字，商颜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心痛。 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无数个午夜梦回，他好像都在梦里体验了一场痛彻心扉的爱恋，可等他一睁眼，全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