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念经人 第563节
小泥儿悄悄扯游老头的衣袖，传音道：「他们一样打打闹闹。」 她以为这些阳世间传说中在冥域位高权重的六阶高手，会像庙里的泥雕板着个死人脸高高在上，不屑正眼看人，哪知是这幅德行？和她疯起来的时候也没甚么两样嘛。 游老给了个白眼：「那你找他们玩啊。」 「才不，我找你玩。」 小泥儿哪里敢，那个黑脸孔的黑无常瞥她一眼，都让她心惊肉跳。 他们这些人就属老头子见识渊博，没别的，活得比老龟还久，她拉着游老问东问西，对这里的一切都好奇，等回去后，可以给傻妞儿他们显摆吹嘘好几年了。 白无常将忙完的张观主叫去，介绍几位老友给他正式认识，其他人就算了，不是一个圈子，不要硬凑。 黑无常挤出自认最亲切的表情，与张观主攀谈了好一阵。 待几位告辞离去，张闻风叫过陈青桥，从烛阴鼓中唤出虚弱的莫术等五人的残魂，指着五团黑气，道：「他们是延渊秘境五位庇护山神，还请白大人照拂一二。」「他们有血色功德……好说，或许能给他们在冥域谋一个不错的位置，回头我与他们商议下，他们想转世走轮回路，更没有问题。」 白无常一眼看出几团残魂中的些许异常，很有兴趣说道。 陈青桥感激拱手道谢。 莫术五人目前是残魂状态，面对白无常本能的心底忐忑，得了冥差统领亲口承诺，顿时吃了一颗定心丸，由莫术出头说一番客气话，最后与张观主和陈青桥作别。能得到如此结局，他们没什么不满意的。 白无常挥手将五团黑气送去其它地方，在空中画出一方往内里凹现的幽深鬼门，伸手做请，他可不能耽误张兄弟太多时间。 送走张观主一行，白无常又巡查一遍下方的安置情况，好生交代几句，他施展神通来到阴曹殿前方的广场，走到大殿门外，由值守鬼修通禀得到允许，他再跨进殿门，行礼后向崔府君汇报情况。 「必安，待所有延渊秘境亡魂、鬼物安置妥当，你花三两年，将手头的事项交接，辞去目前的冥差统领之职，领取一颗丧胆鬼丹，专心去‘幽冥潭，潜修百年，或许能一鼓作气破境闯进七阶。」 崔钰微笑说道。 有大过必罚，有大功重赏，他一向是如此。 白无常大喜拱手行礼：「多谢府君，下官必不负府君提携大恩。」 他沾张兄弟的光，终于是迎来了出头的机缘。 第882章 一老一小臭味相投 一块块冒着烟雾的炽烈岩石，自高空呼啸坠落， “嘭通” “嘭通”砸进大海域，溅起一道道巨大的水柱浪花，水气蒸腾弥漫半空，隐约中有撕裂的尖细嚎叫声偶尔响起，不知是从哪里传来。 数千里大海域迎来数波岩石碎块，从中午一直到傍晚时分才消停。海底一处矗立的巨大石拱门，被无数从天而降的石块砸成一堆废墟，泥沙碎石掩埋，了无痕迹。 困在黑暗中的器灵显出模糊人影，颤颤巍巍似风烛残年老人，他通过宝物本体干涉秘境太过，秘境崩塌过程中他遭受巨大的反噬之苦，只能勉强维持人形。 近千年的勾心斗角谋划，到头来落到如此凄惨结局，他满心悲哀。原本一切都走得好好的，有两处生机出路，他信心满满踌躇满志，都怪那个张道士，最后关头将他的希望全部给掐灭，好不甘心啊。 他感觉自身的能量在缓缓流逝，或许要不多久，他将在黑暗中陷入沉睡。 再次醒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唉！”张闻风一步踏出，穿过鬼门再出现时到了熟悉的后山，身后是接二连三走出来的闾子进、小泥儿、陈青桥和龟不动，游老耍滑头提前遁入聚水珠，等进入人间，再轻飘飘钻了出来。 夏日夜晚，刚做完晚课不久。众人出现造成的波动顿时惊动了不少高手。 土堃在经义堂翻看施南关整理出来的经文残卷，抬头一看，笑道：“好家伙，整整齐齐都回来了，看情形又去了一趟冥域。”他一晃身消失不见。 整个仙灵观陷入难得的热闹，各处山头灯火亮起，人声鼎沸。小泥儿抓着满脸喜色的傻妮儿和胡羌儿，高兴得大呼小叫，还不忘回头招呼一声丑连德，飞去一边，显摆这次难得的离奇又惊险之旅，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啊，当然她被那头器灵暗害的糗事，她是绝口不会提及。 闾子进哈哈大笑狠狠拍着往观主身上挨蹭的硕大山獾，这干儿子白痛了，不过他心情很爽，十六七年的游历探险收获巨大，喊一声 “酒来”。 “唰唰”飞去好些酒葫芦、酒坛子。闾子进统统收下，仰头 “咕嘟咕嘟”喝了一气，哈一口酒气叫道：“痛快！”张闻风与土护法、山长、岳师姐等人打了招呼，抓住一只芊芊玉手，便不放开了，云秋禾脸颊飞红，跟着观主身边听他们讲话。 陈青桥说了一阵客套话，与张观主约定，明日上午前去寰野荒地。当年的荒野经过百多年开化，已经建县移民，收纳流放犯人。 他们商议将秘境中活下来的凡人、修士安置在地广人稀的寰野县，也只有边境，方能轻松安排下十万人的居住、开垦。 相比环境恶劣的秘境大山，土地肥沃气候温暖的寰野县，对劫后余生受尽苦难的人们简直是人间天堂。 陈青桥匆匆返回清水观，他要连夜和宗门修士提前去寰野县，划分出地块，安排人手准备购买大量食物、衣物、生活用具等，还要传讯道录院、南江州道录分院打声招呼，事情繁杂，他不厌其烦一件件去落实。 张闻风与山长等人到山顶老道观西殿落坐，将这次的历险简单讲述一遍，让山长安排人手，明日一早前去寰野县，采买物品粮食，帮着安置凡人，等等，说了半个多时辰，各自散去。 翌日清早，张闻风携夫人同行，身后跟随爱热闹的小泥儿、闾子进，浩浩荡荡好大一群，龟不动混在其中，与游梦长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做事情要有始有终，何况是天大功德落实收尾阶段，谁都不会偷懒跑一趟。 等张闻风一行赶到，山长连夜安排派遣的人手，与清水观的众多修士，已经施法平整出数十里大的几片居住区域，正在修建道路忙得热火朝天，寰野县的衙役挑水洒扫，县令大人和一众官吏等着接收新来的子民。 陈青桥飞上前，打了招呼后，道：“请再稍等一阵，道监、大天师他们马上赶到，如此盛事，他们想尽一份力参与其中。”张闻风还没说话，小泥儿叫道：“他们那么大的人，也喜欢凑热闹。”童言无忌，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等了约半刻钟，道监、大天师、朱浔等十余人赶到，又是好一阵客气，举行了简单的仪式之后，张闻风施法显出往生桥，在镇魂殿内待了三天的凡人，在低阶修士的维持下，拖家带口一队一队踏上陌生的土地。 有修士上前，将凡人领去附近登记造册，分发热腾腾的食物、清水。很多凡人匍匐在古老相传的土地，五体投地，哽咽感恩。 能够活下去，是他们延续香火的朴素观念。小泥儿看了一阵，觉着好生无聊，她像游鱼一样在空中游来游去，寻到十余里外与龟不动说话的游老头，叫道：“游老，咱们什么时候去寻那器灵的晦气？”上次在域外战场的谷城，游老头给她算命说她是倒霉体质，出门易遭坏人惦记。 把她气得半天没有理踩游老头。游梦长伸出指头装模作样掐算半晌，他昨晚利用青黑气息已经提前算过，神秘兮兮道：“稍等半个月，那器灵愚不可及，自损气运，秘境崩塌他讨不到好，过些天咱们去那片海域将他本体给寻来，想怎么整治便怎么整治，丢进茅坑泡他一百年也随你。”他已经觉得自己受熏陶心胸开阔不少，但是器灵那个欠收拾的家伙，让他破功了。 小泥儿笑嘻嘻觉得这个时候的游老头最顺眼，道：“丢茅坑里太便宜那坏蛋了，必须点蜡烛，满满炮制他一百年，让他求死不能求生不得……”龟不动插话劝谏道：“鲤王，杀人不过头点地，打杀他魂飞魄散报仇就行了，不必费手段给自己增添麻烦业力，没的坏自己心境。”小泥儿给了个白眼，老龟几时信这些玩意了？ 以前可不这样。 “游老，咱们不会再钻进万转回廊吧？”小泥儿有些担心，她对那处黑暗地方，仍然是心有余悸。 游梦长笑道：“不会，器灵是自作孽不可活，他遭受反噬将陷入沉睡，算计你留下的印记，便是送给你的一场福缘，所以说啊，小泥儿你得拿出重宝感谢老夫的指点。” “只要能收拾器灵，我咬牙拿出令你满意的宝物做谢礼……游老，你不会真收小孩子的东西吧？说出去名声不好听，你那么爱惜羽毛，那个德高望重。” “老夫更喜欢宝物，观主经常说‘虚名于我如浮云，，很有道理。”游梦长知道从一条有蛟龙血脉的小鲤鱼手中，搞到宝物的难度有多大，他不信邪，偏要试试。 第883章 修道之人，忌好高骛远 仙灵山，老道观西殿。 张观主接待联袂拜访的何广君和陈守中，两位大安朝剑修如今都是归一境高手，各自皆有一番辛苦寻道近百年的磨砺坎坷历程，然一朝突破，再回头看去，以前的波澜壮阔变成了风轻云澹，什么苦难都值得了。 魔劫之后二三十年，天地灵气愈发浓郁，几座大陆先后涌现众多五阶修士。 用游老的话说，随着延渊秘境的崩塌坠毁，人间灵气将变得更加充盈。 有道是“秘境崩毁，而万物兴盛”，世间事有轮回和反哺。 “前些时候，我听得消息称，南源大陆的裘稳道友，前面六十年独自在水月幻境历练，瞒着所有人悄悄去的，对外宣称是闭关苦修，他幸运地寻到了适合自身的规则碎片和机缘，脱困而出，因而一举突破晋级六阶。” 闲话过后，何广君貌似随意挑起一个话题。 陈守中喝一口茶水，瞥一眼老友，不紧不慢揭穿道：“你小子才突破十年，消停点，安生多读些经文，修身养性，别悄悄摸摸独自去水月幻境。裘稳道友是数百年前的修士残魂转世，他的底蕴、见识不是咱们能比，你想比剑切磋，我可以陪你走几招，等过上百十年，再去水月幻境不迟。” 张观主也笑道：“何兄你要是无聊手痒，我也可以陪你走几招。” 在寰野县待了十天，将秘境中残活的凡人安置妥当，留下不少弟子，他才返回宗门。 陈青桥还在那里守着，要给秘境中剩余的五百余低阶修士建起几座门派山头，不少低阶修士手中有纳物空间宝物，装着前辈们的功法、典籍、心得着述，各自肩负传承使命。 陈青桥受庇护尊者托付，他要亲力亲为像带亲传弟子一样，帮低阶修士们传道解惑至少三五十年，直到那些人能够走出低谷。 不论是为前世还是今生，他不会置之不理。 何广君大义凛然摆手谢绝张观主无耻的挑战，道：“张兄弟你现在什么修为，剑意规则之力都掌握了好几门，好意思欺压我这个连规则之力门槛都没摸到的新晋剑修？我替天下剑修臊得慌。”又话头一转，笑得贼兮兮：“当然张兄弟要是给咱们演练剑意规则，那叫提携后进，兄弟情重！”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这般无耻的。” 陈守中表现得不肖与何广君为伍，看向微笑的张观主，问道：“张兄弟你什么时候开始演练？” 张观主哑然，指着两人笑骂：“一丘之貉，我算是看明白了。” 笑谈一阵，何广君又道：“听到不少传言，说南源大陆的裘稳或许会挑战西大陆的方道友，以报当年受羞辱压制的仇，张兄弟，你怎么看？” “等我手头事情告一段落，我近些时候去一趟西大陆，在西大陆游历数十年。” 张闻风亦听到了传言，道：“当年方白兰手下留情，以和为贵，只诛杀挑事者，对南源大陆其它修士，包括裘稳在内都没有过分言语，怎么就羞辱他了？如果裘稳以为他现今修为实力大涨，信心膨胀想再次挑起事端，那就怪不得我出手。” 伺机堂的高冷前几年亲自去南源大陆，布下眼线密切关注此事。 目前为此，还没有甚么动静。 流言蜚语却是满天飞，而裘稳所在的势力没有半句辟谣。 何广君精神一震，凑近前一点，压低声音好奇问道：“老张，你现今的实力，能够对付裘稳吗？” 张闻风笑骂道：“我们这么多人难道都是摆设？他敢挑事，一窝蜂上去群殴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有甚么客气和他讲？” 他也不知自己现在的实力，能否和新晋六阶高手过几招？ 有小天地重器护身，有各种神通手段，他真还不憷裘稳，方白兰剩余的一剑恐怖杀招，与他的六甲秘祝咒配合，干掉一个六阶都有可能。 他已经给竹儿师妹去讯，赵竹儿说欢迎他携夫人前去游玩，语气轻松得没事人一般。 何广君摩拳擦掌，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叫道：“必须算我一个，什么时候去西大陆，老张你到时给我一个信。” “还有我。” 陈守中笑道，剑修之路从不惧向更强者递剑。 下午送走两人，张闻风在胡羌儿、冷香、连德三个小家伙陪同下，巡视地盘上的灵植、药圃园子，给西潭岭上的朱果树施放木气绿雾，看过两株长势不错的桃树。 前几天，游老另外给了他一枚秘境本源珠碎片，说是莫术对他们两个的额外报酬，老头子随着小泥儿跑得影迹无踪，不知去哪里玩去了。 他手中拥有两枚无比珍贵的本源珠碎片，除了给云秋禾留下一枚，另外一枚他不打算动用，凭他的感悟、资源，突破到六阶只是时间问题，没必有浪费宝物。 傍晚时分，陪同云秋禾在山路散步，然后走不多远，很巧“碰”到从林子里走出来的钱璟，三人说说笑笑，直到天色煞黑晚课开始前。 做完晚课，张闻风与夫人往回走，半途上，突然站定脚步。 云秋禾觉着莫名其妙，正待问话，张闻风已经拱手对着空处说道：“白兄驾临，蓬荜生辉，这位是荆妻，不算外人，请白兄出来相见。” 一个模湖身影出现，头戴白色高帽，正是白无常，笑着与行礼的云秋禾回礼，道：“初次见面，一份薄礼，还请收下。” 他好多年没有送过礼，向上挨不着送不出去。 向下，用得着吗？ 远远跟着的山獾浑身毛发炸起，虽然看不到白无常，却察觉到不一样的危险气息，喉咙深处发出沉闷低吼声。 张闻风朝山獾方向摆了摆手，示意其自去，笑道：“秋禾收下吧。”